他指着空位,问空位对面的中年男子:
    “同志,这里有——有人没有——?”
   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。
    他欣然落座。
    列车启程时,他晃晃随身带着的扁形茶叶罐:
    “来——来点吧?”
    中年男子举起茶杯,表示:已经有了。
    他朝中年男子笑笑,呷了一口茶,心里泰然了。他是第一次单独出差,因为他口吃得厉害,平时不肯出门,这次,厂里人手紧,他只得硬着头皮上路了。
    车厢里,一片静谧,前前后后的座位,都由睡意笼罩着,此起彼伏的鼾声更加浓了这气氛。他脑海里一个闪电:不要乘过站了。
    “现在是——啥——地方?”他问中年男子。
    中年男子把脸偏向一侧,并排的一位青年说:
    “谁晓得呢?已经误点误得没数了。”
    他看过列车时刻表,到达A市站正点是半夜两点。现在1点45分。他茫然了。
    当中年男子正过脸来时,他又问他:
    “同——同——同志,A市——市站到——到了没有?”
    中年男子好似没听见而未回答,却去掏香烟吸起来,弄得他俩之间的空间烟雾朦胧。倒是并排坐的青年愤然说:
    “你这人,人家问你,怎么老是不回答?”
    他生怕引起摩擦,示意青年:“算了——算了。”不过他想:现在到底人心不古啦。
    中年男子拉开车窗,将残茶倒出去了,然后,打开小拎包,将毛巾、茶杯、杂志一一装入,又撕出一页空白纸,摘下衣兜插着的圆珠笔,在桌上疾书起来。
    车速减缓了,一声高昂的长鸣。
    “你在——这——这站——站下?”他客气地问中年男子。
    中年男子点点头,蛮和气,接着起身。
    小站,灯光昏暗。列车停了下来。
    青年冲着中年男子的背影,说:
    “这号人看上去倒挺像模像样。”
    他想:从现在起,绝对不能再打磕睡了。他随手端茶杯,却发现,杯子底下压着一张字条:
    同志,不怕见笑,我也有口吃的毛病,而且,一急,话语打结得更厉害,我担心我回答你时,口吃会造成你的误解,以为我在取笑你——
    他拉开车窗,伸出头去。夜间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。他望着站台攒动的人群,心想:那个“同病人”一定也在其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