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浩然《一路平安》赏析、原文

发布时间:2012年8月29日更新时间:2024年1月30日作者:浩然文章ID:5340浏览:

【赏析】
    替别人带孩子过海,看似一件平平常常的事儿,小说却能把一个少年女学生的独特个性表现得淋漓尽致。小说一开头,作者便设下悬念,女学生竟然理直气壮地要旁边的男学生给帮别人带孩子过海的“我”让座,自己却端坐不动,难怪被人骂作“厉害精”,让人觉得她“霸道”“油滑”。读到后来,当读者明白了她要男学生让座的原因和良苦用心,便禁不住对她产生几分敬意。虽然小说中没有交代她的姓名,但她那关好的心灵、鲜明的形象,让人深受感动,难以忘怀。
    这篇小说在人物描写方面是很有特色的,尤其是对人物语言和心理的描写,写出了个性。“你半个多钟点儿就到了。这么一星儿亏都不肯吃,咋学的精神文明?”写出了女学生的心直口快;“哟,这是谁家的胖娃娃呀?长得这么白呀?长得这么好看呀?爸爸在哪儿呀?噢,在海岛上。在海岛上干什么哪?噢,保卫祖国。有机枪吗?有大炮吗?啪啪砰砰隆隆……”写出了女学生纯真美好的心灵;“上岸你就给那老爷爷打个电话,就说你把他孙子一路平安地送到了,免得人家不放心。”可以看出她考虑周到,为人热情。总之本文的语言描写非常精彩。
    此外,欲扬先抑也是本文的写作特色之一。虽然开始她给我找座儿,可我却认为她“霸道”“厉害”,她的不让座为后文埋下了伏笔,“我一上船就想到得给替老八路带孩子的人占个座位,让孩子躺下睡。两个人的座位正好是一张小床。”文章到此展现了一位乐于助人的形象,给读者细腻的审美体验。

【原文】
    一路平安
    浩然
    班船一起航,怀里的孩子张开小手朝着向后退的码头一喊叫“爷爷",我就有点后悔,悔不该答应那个老同志的要求,替他带这孩子。路途虽然不长,却是漂泊在茫茫大海上,孩子要哭闹不听话怎么办?
    一个水手冲着甲板上的人扯着嗓子喊:“在这儿站着很危险,带孩子进舱去!”
    我觉得这样的提醒很对。既然揽下了带孩子的闲事儿,就应该把孩子安全地带到小岛上的军营里,交给他的父母。我这样想着,抱着孩子小心地走进船舱。可惜,所有的座位都坐满了人。
    “叔叔,坐这儿来!”
    我听到左侧传来尖嗓门的喊声,转身一看,发现有个女学生向我招手,并用眼神示意我快点儿到她跟前去。
    她约十三四岁的样子,穿着花格子连衣裙,手里提着个红花绿叶的尼龙书包。她脸色黑红,眼睛明亮,就是扁鼻子、黄头发,给人一种滑稽可笑的感觉。奇怪的是,她招呼我来就座,自己却不肯站起身;等我挤到她跟前,她竞对跟她并肩坐着的一个男学生下命令:“喂,你没看见带小孩的叔叔,让个座儿!”
    男学生质问她:“你咋不让呢?”
    “我多远,你多近?”女学生理直气壮地斥责男学生,“你半个多钟点儿就到了,这么一星儿亏都不肯吃,咋学的精神文明?”
    男学生一耸鼻子,骂了句“哼,厉害精,不惹你”,就气扑扑地抽身站起,走到舱口去了。
    位子空下来,我没有立刻坐下。有点儿不好意思,也有点儿对女学生不满。难怪那男学生骂她“厉害精”,确实有些“霸道”,有些“油滑”。
    “坐下吧,发什么愣呀!”她用劲儿扯了扯我的衣襟儿说,“出了港湾,风大船摇,带孩子没个座儿可活受罪。那个老爷爷我认识,是离休的老八路。他的老伴儿一闹病,他就没法儿带孩子,就得托顺路的人把孩子捎给他儿子和儿媳妇。我们这边都是些小岛子,来往就一趟班船,这种求人的事是常有的。”一见我怀里的孩子开始不安宁,哭着要找爷爷奶奶,女学生又扮出一副笑脸,两手比比画画地哄着孩子说:“哟,这是谁家的胖娃娃呀?长得这么白呀?长得这么好看呀?爸爸在哪儿呀?噢,在海岛上。在海岛上干什么哪?噢,保卫祖国。有机枪吗?有大炮吗?啪啪砰砰隆隆……”
    孩子果然被哄得不哭了,亏了跟这个女学生坐在一块儿。
    船儿驶出港湾,开始颠簸摇晃,使得我感到头晕、恶心。我紧闭双眼,仿佛被抛到空中,又摔落下来,本能地抓住座椅的靠背……以后便变得迷迷糊糊。不知过了多久,我朦朦胧胧地听到嘈杂的声音,还有纷沓的脚步;强打精神睁开眼,脑袋里“轰”地一下,赶紧坐直身子,四下寻找。
    万幸,孩子没有丢失,正安详地睡在我的身边。他的头枕着一个卷起来的红花绿叶尼龙书包,身上盖着花格子连衣裙。他的耷拉到座位下边的两条小腿,被手托着。呀,是女学生的手。女学生蹲伏在座位下。显然蹲得过久,腿脚酸麻疼痛,就用两只手托着小孩子的腿。海风从舷窗吹进来,那掺了金子一般的头发,在大眼睛上,在扁鼻子上,在黑红的像塑像一样庄严的面孔上跳动不止……
    “我一上船就想到得给替老八路带孩子的人占个座位,让孩子躺下睡。两个人的座位正好是一张小床。”女学生见我醒来,不无嘲讽地说,“没想到你这么个大人还晕船,肯定是个旱鸭子。我们一个星期要来回跑两趟,有时候没课,还要加一趟,赶上多大的风浪,也没像你这样。真吓人!”
    这时候我才发觉,我呕吐过。因为地板上有残迹,女学生的背心、短裤,以及凉鞋上都可以看到污痕。
    “快拉倒吧。这么埋汰,光擦擦就行啦?”女学生推开我抓着手帕的手说,“反正就要到了,我要来个彻底大清洗!"
    “船到哪儿了?”
    “就是你们要去的那个小岛呀!”
    “哎呀,你坐过了码头?”
    “这有啥办法?看你这副样子,不把你送到,我能放心吗?”她这样说着,忽然神情一变,像沉思般地自言自语起来,“我也想到军营看看,从打老班长一复员,我就再没去过一趟。多快,两年啦!”
    “你跟这边部队熟悉?"
    “当然熟悉。”她给翻身的小孩子拉了拉要掉下来的连衣裙,然后说,“那年暑假我来姑姑家,赶上闹海啸。要不是那个军营里的雷锋班的解放军叔叔不顾性命搭救,没命啦!”
    船靠码头,舱里剩下的不多几个人,都急急忙忙地往外走,要上岸回家。
    “喂,你空着手,替那位大婶提提包袱。”女学生冲一个渔民模样的小伙子发布命令似的说,“大婶腾出手来,替我们抱抱孩子。大婶抱孩子有经验,你外行。”
    小伙子打量她一眼,冷冷地说:“你倒会抓官工。你不是也空着手吗?”
    “我扶这位晕船的叔叔上岸,他是外地来的!”她这样回击小伙子一句,又指派我,“上岸你就给那老爷爷打个电话,就说你把他孙子一路平安地送到了,免得人家不放心。”
    我连忙冲她点头,想对她说几句感谢的话,一时又找不到最恰当的词句。这位外表一般,性格有点儿滑稽、厉害,而内心世界如此宽阔美好的女学生,已经使我感激折服;用几句社会上流行的“套话”,能把我的心意表达清楚吗?
    选自《献给孩子们——小天使铜像奖征文专集》(浙江教育出版社1986年版)。浩然,当代作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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