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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三十年的重量》原文、赏析

发布时间:2012年8月15日更新时间:2024年2月3日作者:余秋雨文章ID:4903浏览:

【原文】
    三十年的重量
    余秋雨
    时至岁末,要我参加的多种社会文化活动突然拥塞在一起,因此我也变得“重要”起来,一位朋友甚至夸张地说,他几乎能从报纸的新闻上排出我最近的日程表。难道真是这样了?我只感到浑身空荡荡、虚飘飘的。
    实在想不到,在接不完的电话中,生愣愣地插进来一个苍老的声音。待对方报清了名字,我不由自主地握着话筒站起身来:那是我三十年前读中学时的语文老师穆尼先生。他在电话中说,三十年前的春节,我曾与同班同学曹齐合作,画了一张贺年卡片送给他。那张贺年卡片已在“文革”初抄家时遗失。老人说:“你们能不能补画一张送我,作为我晚年最珍贵的收藏?”老人的声音,诚恳得有点颤抖。
    放下电话,我立即断定,这将是我繁忙的岁末活动中最有意义的一件事。
    我呆坐在书桌前,脑海中出现了六十年代初欢乐而清苦的中学生活。那时候,中学教师中很奇异地隐藏着许多出色的学者,记得初中一年级我们自修课的督课老师竟是著名学者郑逸梅先生,现在说起来简直有一种奢侈感。到高中换了一所学校,依然学者林立。我的英语老师孙珏先生对英语和中国古典文学的双重造诣,即便在今天的大学教师中也不多见。穆尼先生也是一位见过世面的人,至少当时我们就在旧书店里见到过他在青年时代出版的三四本著作,不知什么原因躲在中学里当个语文教师。记得就在他教我们语文时,我的作文在全市比赛中得了大奖,引得外校教师纷纷到我们班来听课。穆尼老师来劲了,课程内容越讲越深,而且专挑一些特别难的问题当场向我提问,我几乎一次也答不出来,情景十分尴尬。我在心中抱怨:穆尼老师,你明知有那么多人听课,向我提这么难的问题为什么不事先打个招呼呢?后来终于想通:这便是学者,半点机巧也不会。
    哪怕是再稚嫩的目光,也能约略辨识学问和人格的亮度。我们当时才十四五岁吧,一直傻傻地想着感激这些老师的办法,凭孩子们的直觉,这些老师当时似乎都受着或多或少的政治牵累,日子过得很不顺心。到放寒假,终于有了主意,全班同学约定在大年初一到所有任课老师家拜年。那时的中学生是买不起贺年片的,只能凑几张白纸自己绘制,然后成群结队的一家家徒步送去。说好了,无论如何也不能吃老师家的,怯生生地敲开门,慌忙捧上土土的贺年片,嗫嚅地说上几句就走。老师不少,走得浑身冒汗。节日的街道上,一队匆匆的少年朝拜者。
    我和曹齐代表全班同学绘制贺年片。曹齐当时就画得比我好,总该他画得多一点,我负责写字。不管画什么,写什么,也超不出十多岁的中学生的水平。但是,就是那点稚拙的涂画,竞深深地镌刻在一位长者的心扉问,把三十年的岁月都刻穿了。
    今日的曹齐,已是一位知名的书画家,在一家美术出版社供职。我曾看到书法选集乃至月历上印有他的作品,画廊上也有他的画展。当他一听到穆尼老师的要求,和我一样,把手上的工作立即停止,选出一张上好宣纸,恭恭敬敬画上一幅贺岁清供(清稚的供品),然后迅速送到我的学院。我早已磨好浓浓一砚墨,在画幅上端满满写上事情的始末,盖上印章,再送去精细裱装。现在,这卷书画已送到穆尼老师手上。
    老师,请原谅,我们已经忘记厂三十年前的笔墨,失落了那番不能复制的纯净,只得用两双中年人的手,卷一卷三十年的甜酸苦辣给你。
    在你面前,为你执笔,我们头上的一切名号、头衔全都抖落了,只剩下两个赤诚的学生。只有在这种情况下,我们才能超拔尘嚣.感悟到某种跨越时空的人间至情。
    凭借着这种至情,我有资格以三十年前的中学生的身份对今天的青少年朋友说:记住,你们或许已在创造着某种永恒。你们每天所做的事情中,有一些立即就会后悔,有一些却有穿越几十年的重量。
    选自《文化苦旅》。余秋雨,1946年生,浙江余姚人。在家乡读完小学后到上海读中学和大学,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至今。在海内外出版过史论专著多部,曾被授予“国家级突出贡献专家”“上海市十大高教精英”等荣誉称号。做过几年学院院长,辞职后潜心写作,在繁多的头衔中比较重视上海市写作学会会长一职,因为这个学会由全上海各大学的写作教授们组成,专门研究“写作”究竟是怎么回事。近年来在教学和学术研究之余所著散文集《文化苦旅》,先后获上海市文学艺术优秀成果奖、台湾联合报读书最佳书奖、金石堂最具影响力的书奖、上海市出版一等奖等。

【赏析】
    是穆尼先生这样一批老师给余秋雨打下了坚实的文化基础,使他后来得以稳步地迈向远大的文化旅程。老师们的敬业精神,余秋雨什么时候回想起来都充满感动。同时又是余秋雨和他的同学以当年那稚拙的涂画,给了老师心理上的慰藉.那纯真,那诚挚,“竟深深地镌刻在一位长者的心扉间”。老师对学生的影响,学生对老师的慰藉,这两种情感在文中是互相依存、互相浸透的,构成了不同寻常的师生情谊。这正是文章的真情和价值所在,如忽略其中一种情感,都会削弱对主题的理解。
    本文以送老师贺年片为叙事线索,文章的内容并不繁杂,三十年前后两次送贺年片是本文叙事的主体。第1~3段,写作者在百忙之中接到穆尼老师的一个电话。第4~6段,写这个电话引起作者对往事的回忆。第7~9段,写作者再度与曹齐合作绘制贺年片送给穆尼老师,以及抒发对这跨越时空的人间至情的感慨。第10段写作者含有哲理的感悟。
    文章的结构层次清晰可辨,行文牵住一条线索组织材料,读者很容易掌握其脉络层次。但作者把特定的生活内容和思想感情熔铸到作品中来是匠心独运的。按照主题的需要,作者把所选的材料加以恰当的组织安排,使之具有了某种内在的联系,自然完成了时空的转换。事情是由“一个电话”引发,插入对三十年前送贺卡的回忆。再以一句“就是那点稚拙的涂画,竞深深地镌刻在一位长者的心扉间,把三十年的岁月都刻穿了。”圆转自如地结束了上文的回忆,转入三十年后。结构严谨,宛如一气呵成,这就使作品有了艺术感染力。这样的结构也是为了更好地表达“三十年的重量”这一主题,如果完全按时间的顺序安排材料,就会影响表现主题的效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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